按:孙泽汐是Belmont University 基督教历史助理教授,杜克大学世界基督教博士。孙博士将在我们平台开一系列政教关系的讲座,此为第一场:与帝国的张力——君士坦丁前的政教关系。视频应讲员要求不予公开,但讲稿是公开的,并且与视频一致。问答环节置于期刊栏下的时政评论下,请见这里 。Enjoy!
与帝国的张力 ——君士坦丁前的政教关系
讲员:孙泽汐博士
今天这个题目我做了一个简单的断代,在教会建立兴起的头三百年之内,也就是初期教会的历史,经历到君士坦丁这个罗马皇帝的归信,这样一个可以说是惊天动地的转折性事件之前,教会在罗马帝国和当时的社会文化主要是政治当局,教会和政府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我给它的一个标题是教会跟当时的帝国存在着根本性的张力。今天我想从四个方面跟大家分享这个题目,就是教会,尤其是初期教会是如何在一个对她充满敌意的社会里边立足并且发展。
首先我想先给大家澄清一个事实,可能我们在想到初期教会的时候,就会想到教会跟政府有很多直接的冲突、公开的对抗,或者是她在不断地经历逼迫,好像每时每刻这个帝国都在进来,要把每一个基督徒拉去喂狮子,这个其实多少是一个误解。如果我们从真正初期教会学者的角度去理解这段时间的话,更准确的形容是,初期教会至少在头二百年,对于这个比较大的罗马社会来说,或多或少是不可见的,就是大多数的罗马人并不知道教会的存在。它存在一个public invisibility这样的一个现象,所以有一些学者如何形容这个初期教会呢?他说她好像是一个关起门来的花园,如果没有人邀请,不知道她的话,你不知道她在哪儿,你也进不去。这样其实也就带出来了另外一个问题是初期教会如何跟她周围的罗马社会和文化相互动,如果是从教会的角度出发的话,我们看到这样的互动不是单方面的排斥和拒绝,教会不是一味地把所有希腊罗马的东西全部拒之门外,而是有选择性地适应和采用。
第二点,即便有这样有限的互动,当时的帝国当局并不太知道教会的存在,但是冲突还是会发生,而冲突的发生是基于根本性的对立,可以说这是两种世界观的对立。一方面,有罗马帝国当时普遍存在的想法,这个概念一般被称作「pietas」,从这儿我们就得到了现代英语的一个词叫「piety」,翻译过来就是「敬虔」。不过在这儿罗马的「pietas」,并不只是代表了罗马人的宗教观念,它其实是一个包罗万象的概念,或许更恰当的翻译是责任和必须要做的事情,而这种责任感,它既是对当时希腊罗马的诸神所发出的,同时也是对自己祖先的责任,所以在罗马人的世界观里边,对诸神的崇拜和对祖先的奉养,连带着对恺撒皇帝的崇拜,像神一样的崇拜,这样几点,构成了整个社会可以平稳存在的基石,如果你不这么做的话,你就是在拆整个社会的台,在拆整个帝国的台。所以大家可以想象,拒绝这种生活方式和世界观的基督徒,在当时的社会来说,会遭遇什么样的对待,可能大部分的时间是冷遇,但是一旦冲突爆发的时候,我们就会看到,不可避免的,在教会的这一边就会出现两种回应,产生了两种人群。
第一种是殉道士,这个词在希腊语里边就是那些为神的名作见证的人,在这样的一个对你抱有敌意的罗马社会帝国之下作见证,那么代价就是你会成为殉道士。
第二种是护教士,既然在这样一个罗马社会和文化里边对基督徒和基督教存在着如此大的误解和敌意,那么就应运而生这样一批人,就是这些受过教育的人,他们可以用哲学,可以用当时罗马人也听得懂的方式去解释、去阐述,为基督教信仰作辩护的这一批人就被称为护教士。而这一切冲突,我们说教会所受的逼迫又会给教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或许我们听过一句话叫the blood of the martyrs is the seed of the church,殉道士的血就是教会的种子。换句话说,逼迫一定会带来教会的增长,是这样吗?或许从长远来看,或者从多数的例子来看,确实是这样。但是整个过程或许比我们想的要更复杂一些,逼迫到底会给教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我会用一个具体的例子来给大家说明。公元250年,第一次整个帝国都在进行这样的逼迫,而这样一个帝国系统性的逼迫,又会给一个北非教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所以今天跟大家的分享就会从这四点来展开,而每一点我都会给出一个具体的例子。
第一点,教会在头两百年间,是一个怎样对大部分公众不可见的状态。现在如果大家去罗马参观的话,我大概十一二年之前去过,可以到这样一个地方去看,大概是公元二世纪初到二世纪中,在罗马的基督徒的地下墓穴。在我们通俗的想象当中,有很多的小说或者电影把这里描述成是一个早期基督徒躲避逼迫的地方。比如说当时的帝国,又来新的一波逼迫了,基督徒就会躲到这些地下墓穴里面,真的是这样吗?其实考古的发现和后来的历史资料都表明,这其实不是一个躲藏的地方,而就是一个墓穴。原因很简单,因为一旦有了一个教会,有了一个基督徒的群体,不可避免的就会有生老病死,会有小孩夭折,会有老人家去世,那么在当时算是一个群体性的福利,这个基督徒的群体会给他们中间比较穷困的成员提供埋葬的地方。当然这不只是一个埋葬的地方,也是这个基督徒群体在一起聚集的地方,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说是躲避逼迫也不完全是错的,虽然它不是用来躲避逼迫的,但是很明显,在这些初期基督徒聚会的地方,他们并不想有太多人参与进来。他们在这儿都做些什么呢?除了给自己群体当中的人有一个埋葬的场所,同时也可以和社群里边所出来的殉道士有近距离的接触,从自己教会里面出来了一个为主殉道的人,如果是在这样一个地方,一起来敬拜、读圣经、唱诗,然后一起来进行圣餐礼,就赋予了它特殊的含义。
我想给大家看的是,早期的基督徒是如何用一些图画来表达自己的信仰。首先是在这样的一个情景下,在这个地下墓穴里边,我们看到最早的一批基督教的标志。
首先,大家如果仔细看的话,我们可以看到这儿有一个鸟的雕刻,它嘴里边好像叼了一个东西,如果我们熟悉圣经里边记载的,可能就会知道,这个可以被解释成是一个鸽子,叼着一根橄榄枝,这个就是从挪亚洪水的这个故事里面出来。
还有一个当时被用作代表基督徒和基督教的标志,就是鱼,我们看到上面雕刻的是希腊文的「fish of the living」,「活的鱼」或者是「活人的鱼」。鱼在当时是基督徒的一个标志,是因为如果你把它的希腊首字母拆开的话,它可以一个一个对应——「耶稣基督,神之子,救主」,所以鱼也就成了基督徒的标志,其他还有一些常见的标志,比如说船,把人从此岸可以载到彼岸去,或者是一个锚,就代表基督徒的盼望。为什么会出现这些标志呢?这些标志如果没有人告诉你的话,你不一定知道它就是基督教的标志。有一种解释我觉得比较合理,就是在当时比较早期的时候,基督徒群体当中还没有自己的艺术家,或者是工匠,或者说一系列的表达方式,所以他们选择的办法是借用这些遗存在希腊罗马文化和社会里的,可以被借用过来的一些标志来表达和传递自己的信仰。
一个更加明显的例子,这个就是刚才我给大家看的地下墓穴顶端的一幅壁画,我们大概可以分辨出这是一个年轻人,肩上扛着一只羊,他的脚边还有两只其他的羊,这就是约翰福音里面说的,耶稣是好牧人。
但其实他是借用了一个在希腊罗马传统里边已经存在好几百年的,这个叫Kriophoros(lamb bearer),它是在希腊传统里边,就是传递一个乐善好施、帮助邻舍的概念。所以它也被早期教会借用过来,去传递一个在基督教信仰框架之内的爱邻舍的概念。它其实是把这样一个现成的东西借用过来,对它再传承,如果你单看这幅壁画的话,罗马人可以有罗马人的解释,基督徒可以有基督徒的解释。大家可能会问,这么多的例子里边,为什么最能代表基督教的十字架标志没有出现呢?十字架或者耶稣被钉死了这样的表达,这个在我们后世的基督教传统里面是很常见的,比如说教会或者医院,比如说大家有的时候会戴一个十字架的项链或者胸针。但其实我们现在能找到的最早的关于耶稣被钉十字架的表达,要等到公元430年。
而我们现在所能发现最早的十字架的表述是这个叫The Alexamenos graffito,是在现在的罗马旧城核心位置,在凯撒的宫殿这个地方所发现的,一组刻在墙上的涂鸦,这个图画画的是什么呢?好像是有一个人,这个人是叫这个Alexamenos,他在敬拜他的神,这个神似乎是在一个十字架上,但他是一个有着驴头的神。我们考虑到这个涂鸦的内容,还有它被发现的位置,是在罗马城的核心——凯撒的宫殿,一个合理的解释是,这是罗马人对他们所认识的基督教的嘲弄——基督徒敬拜的是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长着驴头的神。这个其实折射出当时罗马主流社会,对基督教不仅是误解,而且是不屑,是一种嘲弄或者敌意。这个是大概在公元200年的时候出现的东西。
这个就涉及到当时的罗马帝国当局到底是如何看待基督教的,他们采取了什么样的政策和措施来应对和处理基督徒的问题。在这儿我想给大家介绍一个人物和他所写的书信,这个人叫小普林尼,当时罗马帝国的疆域,尤其是在他的这个时代,二世纪初是在罗马皇帝图拉真的治下达到了极盛。而当时这个小普林尼,作为一个作家,他写了很多书信,同时也是帝国里边的一个长官,有一次他就给皇帝图拉真写了一封信,这封信里之所以宝贵,现在经常被拿出来讨论,是因为这封信是教会之外有关基督教和基督徒最早的记载,大概就是在公元113年,因为他的视角完全是从罗马帝国出发,所以内容应该也是相对可信,不会是基督徒自己编造来粉饰自己。在这里,我们就可以简单地瞥见当时的帝国当局对早期基督教和基督徒到底是什么态度和做法。首先,小普林尼在这封信里边提到说,皇帝,最近在我的治下,发现了一群很奇怪的人叫基督徒,我想问问你,以下这样的措施和做法,在你看来合不合规矩?所以他就开始描述他经常采用的流程了,这个流程是什么?如果有人被指控是个基督徒,然后他就会被带到长官面前,那么他就会面临审判,长官会问他三次,你是不是基督徒,如果说不是,那好,皆大欢喜,接下来你就给罗马的神或者给罗马皇帝敬香、献祭,就可以走人了,但如果你承认是基督徒,而且三次承认你是基督徒,那惩罚就要来了,要么你在当地被斩首,但如果你是罗马公民的话,你就有权利去罗马上诉,就跟保罗一样。所以,这些被带到普林尼面前的人,他们其实没有犯任何罪,他们唯一的罪名就是因为他们是基督徒。而这一点,如果不撤销的话就已经是死罪了。在皇帝图拉真的回信里边,他基本上肯定了普林尼的做法,有两点非常重要,一点就是他告诉普林尼,如果没有人告,就不要去追究,不要去主动追捕基督徒,但是如果有人告,把这个基督徒带到你的面前了,只要他们承认自己是基督徒,他们就应该受罚,就要被处死。这个大概可以看作是早期罗马帝国对待基督徒的一个政策。所以由此而来,我们可以想象,当逼迫到来,基督徒不愿意否认主的名的时候,殉道就发生了。给大家举一个例子,有几位敬虔的基督徒妇女,在公元203年,在非洲北部一个叫迦太基的城市,所经历的殉道,她们的名字叫Perpetua和Felicity,这是非常罕见的记载,因为在绝大多数古代世界的记载里边,你基本上不太可能看到一个女性做主角,而且还大篇幅的引用一个女性的日记,这个基本上是绝无仅有的。在当时的背景是,帝国发出了一个禁令,禁止任何的宗教归信,所以就影响到了犹太人和基督徒。而当时Perpetua其实是上层社会的一个女性,她还在怀孕的时候,就被迦太基的当局逮捕起来,预备要殉道。如果你去读她自己的记载,很有意思的是她们怎么看待殉道,重点不在于苦难,不在于说这是一个多么不幸或是需要逃避的事情,其实恰好相反,她所看到的第一个异象,她是把殉道看作是往天上攀登的黄金阶梯,殉道对她们来说是来到神面前的一个机会。魔鬼的工作不是说要把你杀死,而是不让你殉道,不让你来到神面前。这些早期的基督徒是怎么殉道的呢?他们经常是被丢到罗马的斗兽场里边,让他们去和这些野兽搏斗,然后最终受死。而在Perpetua的第二个异象里边,其实看到她所要战斗的,其实不是这些有血有肉的人,或者野兽,她是跟在魔鬼战斗,是有属灵的争战在背后。所以总的来说,这些早期的殉道士是把殉道看作一种胜利,因为它标志着他们在这样的受苦里边,就跟他们的救主耶稣合一了。既然耶稣当时受苦,他们现在的受苦也会让他们和耶稣合一,然后他们把他们所流出来的血看作是第二次洗礼。
我们接下来再谈一谈护教士。这个例子就是Justin Martyr殉道者游斯丁,他大概是公元二世纪早期的一个人物,早期的一个护教士,是为基督教信仰和基督徒作辩护的一个人。他本身是一个哲学家,他在自述的这一段提到,他在年少的时候,为了要追求智慧和有美德的生活,在当时来说,哲学不是特别抽象的只是写写书,或者是在教室里面谈的东西,哲学就是一种生活方式,是一种具有美德的生活方式。所以,他到不同的哲学流派去追求智慧,但是都没有太满意的结果,他是巴勒斯坦人,直到有一天,他在巴勒斯坦,在凯撒利亚的海边遇到了一个大概是叙利亚的基督徒,这个老基督徒就告诉他,你应该去读圣经,你就会看到在当时的希伯来圣经里边,犹太先知比希腊哲学家说的要更美,所以这就成了他归信基督教的契机。当然更重要的一点,这也是后来他提到的,是他惊讶于基督徒可以如何没有恐惧的去迎接死亡。大家如果对希腊哲学有一点点了解的话,就知道这其实是一个经典的传统,为什么苏格拉底被看作是智慧的化身呢?是因为他没有屈服于当时雅典对他的审判,他没有因为爱惜自己的性命就不坚持他的智慧和品德的立场,他也赴死了。所以游斯丁就在基督徒的身上看到了哲学家的品质,这些基督徒本身也不怕死。所以他在归信之后,还是继续教哲学,只不过他成为了一个基督徒哲学家,然后一路把他的学生和学校带到了罗马。直到差不多公元165年的时候,很有可能是他的一个竞争对手,看到这个游斯丁,心说凭什么你就那么成功,有那么多学生,所以他就把游斯丁和他的学生一起告了,也很简单,告他们是基督徒就好。现在存留下来的有一份法律文件,很客观地记载游斯丁受审的过程。最后因为他继续认信耶稣的名,所以游斯丁不仅是一个护教士,他也成为了一个殉道士,被斩首。
而有意思的地方是什么呢?就是他用希腊哲学的方式去为基督教信仰作辩护,在当时的罗马社会有一个普遍的对基督教的定罪,就是说如果你们基督徒真的就像你们说的这么正直和正义的话,那他们就不会被整个社会所仇恨、所批判,那游斯丁是怎么回应这样的罪名呢?他就说,不,其实是你们罗马人搞错了,你们罗马的诸神其实都是鬼魔。当然这个demons在当时来说并不是我们现在认为的魔鬼的概念,但是他就说,是你们搞错了,你们在属灵的知识上搞错了,所以你们才会逼迫基督徒。这个其实是我们一开始说的,罗马的Pietas他们必须要履行的义务,这是对罗马的诸神和他们祖先的义务进行一个强有力的批判,你们这些众神是demons。他是不是完全抛弃了希腊的哲学呢?其实也不是,而游斯丁这个方法非常巧妙,他引入了Logos的概念,在圣经里边就是约翰福音一开始说的「道」,「the word」,希腊语就是Logos。所以游斯丁说,为什么我们在其他的哲学里边也看到智慧的闪光呢?因为一切真理的源泉都是耶稣基督,都是神的道,都是Logos,那是因为Logos在赐给这些人心里边的时候,也就给他们带来了智慧,所以他们好的部分是从神的到来的,他们不对的地方和欠缺的地方,是因为他们没有全备的道,他们没有接受耶稣。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基督徒可以拿来跟苏格拉底类比,他们都有一个有美德的生命,不惧怕死。但是因为他们有整全的Logos,整全的神的道和耶稣基督,他们比苏格拉底还要更超越,这是护教士游斯丁所做的辩护和见证。
最后的一个例子,之前我们所提到的,不管是针对我们说的Perpetua那个妇女的逼迫,还是对游斯丁的逼迫,基本上都是属于早期的逼迫,所以就是在公元250年之前,早期基督徒和基督教所面临的逼迫,它有什么样的特征呢?如果说早期教会在整个罗马社会里边大体上不可见的,或者说在大部分时间是不可见的状态,那么早期的逼迫是比较零散的,是不固定的,具有一定的地区性。一旦这样的逼迫来临的时候,它其实不是想要根除整个教会,而主要是针对那些教会领袖,把领袖抓去杀掉,当局的想法是这就已经足够杀鸡儆猴了,足够震慑这个群体了。但是随着基督徒人数的增长,情况逐渐发生了变化。
在这儿我引用了一个社会学家的数据,他对早期基督徒的人数做了简单的统计,当然这个肯定是无法做到非常精确,所以这是一个大略的方向。我们能看到,不管是从一世纪还是二世纪,基督徒都有比较稳定但是缓慢的增长。人数增长最快的这段时间,从不到0.5%一跃到了10%,这一个阶段,也就是说公元三世纪这个阶段,是基督徒人数增长最迅速的一个阶段。所以,在这样的人数增长之下,局面就开始发生改变。
在这我给大家简单地列一个地图,如果我们记得,圣经里边所描述的保罗三次宣教旅程,基本上都是从巴勒斯坦往小亚细亚这边去,然后深入到希腊,最后到罗马。但是等到差不多公元300年的时候,也就是说整个三世纪过去的时候,基督教已经遍布了整个罗马帝国,所有这个蓝色点都标明了有教会存在的城市,所有的蓝色阴影区域,都是基督教有强有力的根基的地区。所以,我们看到在当时基督教已经远远不限于巴勒斯坦、小亚细亚和希腊,已经到了罗马,到了东欧和西欧,到了西班牙和北非,基本上各处都有基督徒的社区聚会。所以我们就需要来探讨一个问题,为什么基督徒的人数在第三世纪会呈几十倍的增长,这个第三世纪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大家去看罗马帝国的历史,历史学家一般会把三世纪形容成是一个充满麻烦的三世纪,当然主要是针对这个帝国而言。因为它在各方面都经历了挫折,比如说在战场上的失利,比如说外敌在边境的入侵和骚扰,还有它整个的经济框架和货币体系都呈现出崩溃的态势,再比如说各种各样的天灾,洪水、饥荒和随之而来的疫病,在这个帝国里边就是一片混乱。在权力的顶端也有所体现,在大概公元210年前后,在最后一个比较长时间统治的皇帝死去之后,有大概三四十年的时间里边,走马灯一样地换了十几个罗马皇帝,所以在当时有非常血腥的政变。不过相对而言,在基督徒的社区里边,因为大家有互助的做法,还有照顾穷人的传统,所以当时有一个罗马的历史学家说,在这段时间里边做一个基督徒比做一个罗马公民要更好,要更有安全感,这也就成为了教会人数快速增长的原因。但是在差不多公元250年左右,一个新的罗马皇帝上位了,他叫Decius,这个皇帝上位之后,他有很大的雄心壮志,要重振帝国的声威,而在一系列的比如说政治、经济、军事的改革之下,他需要做的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就是要重振传统希腊罗马的宗教,为了重振这个宗教,他就开始了一个让整个帝国都深陷其中的运动。为了他的目的,就是要把所有人重新拉回到对希腊罗马诸神的崇拜当中去。
在当时的做法是这样,大家看到的这个是从埃及沙漠里边所发掘出来的一个证书。这个证书是干嘛用的呢?这个皇帝在推行他的运动的做法,就是每一个人都必须要在当地政府长官的监督之下去献祭,要么是对罗马诸神献祭,不然的话就是对罗马皇帝烧香献祭,在你献祭完了之后,政府会发给你一个证明,证明你献过祭了,所以在这上面就是描述你是谁,做了什么,然后在这儿有长官的签名,有你自己的签名。如果你说,我拒绝献祭,这有违我的信仰,那你就麻烦了,你就要被拖去审判,你就要面对财产被没收,你人被流放,你被关押,被施以酷刑,最后有可能就被杀掉。为什么他要如此兴师动众?宗教在当时来说更像是一种意识形态,它在政治上是一种意识形态,如果有人数不断在增长的这样一群人,拒绝给罗马皇帝烧香献祭、表达忠诚,那这在政治上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对帝国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同时对于文化上来说,你不参与的这个做法,就像你住在同一个小区,但是你不交物业费,那你肯定会被同小区的其他人所仇视,对吧?我们为什么会在第三世纪遭受这么多麻烦,是不是因为我们对罗马诸神缺失了敬拜和献祭?谁在这方面做的最差,那不就是这一群基督徒。所以也就意味着人数不断增长的基督徒和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观和生活方式之间就会有冲突,这样的话一个大的逼迫就会来临。
所以在公元250年,这是第一次在帝国范围内系统性的逼迫到来的时候,罗马、耶路撒冷、安提阿、迦太基这些主要城市的主教和教会领袖第一时间都被逮捕,然后很快就被处死。而对迦太基的教会而言,对她的打击也是毁灭性的,迦太基当时的主教是居普良Cyprian。这个打击并不在于手段有多么残酷,有多少人死,而是有多少基督徒妥协了,所以当时在居普良的书信里边,他就提到有很多的人主动地甚至是牵牛宰羊去献祭,这就在社群里边产生了分裂,那些堕落的或者是去献祭的和那些坚持住了的认信者中间就有一道鸿沟。而这给教会带来的麻烦之处还不止于此,后来居普良发现这些认信者开始行使主教的一些权力,比如说在逼迫过去之后,有一些献过祭的人为了要重回教会,他们就去求这些认信者,求你们替我们祷告,然后这个替他们祷告就演变成了替他们写一封无罪的书信,这个书信到后来泛滥成了一种打白条,我已经把内容全部都写好,然后把名字给你空上,你随便填就好了。所以我们看到,其实这个逼迫带来的不止是分裂,而且是更加深远的在教会治理上的一个麻烦,所以最后,他们用了好多年的时间想要收拾这个局面,一直到北非的主教聚起来举行了一个公会议,最后采取了一个不是特别严厉,但是也尽量持守立场的处理方式。在这个过程中,其实对教会也是一个很大的试炼,所以我们就看到这个主教居普良,他写了非常有名的一卷书,主题就是论教会的合一,教会怎样在帝国的压力和逼迫之下维护合一。里边就有一句非常经典的话,他是这么说的,you cannot have gone for your father if you do not have the church for your mother,如果你不把教会当做母亲的话,你没有办法真正让神成为你的父亲,所以强调教会的合一。而居普良这个迦太基的主教,在差不多公元250年之后,又过了几年,大概是在公元257年或者258年,新一波逼迫来临的时候,他也被抓起来了,然后进行你是不是承认你是基督徒这样的审判。这个也有法律文件存留下来作证,最后审判官问他说「你是不是承认你是基督徒」,他说「我承认」,然后给他的刑罚就是被剑杀死。居普良的回应是,感谢神。所以在公元258年,这位主教也殉道了。
我今天就简单地给大家从四个侧面稍微分享了一下在前三世纪里边政教关系的一些特征和一些例子。如果大家想要更深入地去了解早期教会,尤其是教会领袖的,对这些带领教会的,还有进行神学写作的这样一批人,想要了解他们的思想和精神的话,在中文书里边我推荐这本《早期基督教思想的精神——寻求上帝的面》,这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教父学的学者,介绍教父思想的一本入门读物,所以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从这本书里边去了解更多的内容。
讲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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